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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如煙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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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時,桓痕正坐在一方小桌前飲酒,桌上卻是四五樣菜蔬,不豐盛卻清亮,桌上還擺了兩幅碗筷,碗裏是白的米粥,騰騰的熱氣裏飄溢著清香。

我突然就感動。

在荊蕪帝國,那玉液瓊漿,美味珍饈只有我一個吃,只有在盛典或大慶的時候我才能和父王和母後,共同進膳。

而岑刀,我竟從未與岑刀共桌而食。

那時候,與岑刀在海角天涯,在竹籬茅舍,在他的目光下慢慢進 餐便是我的終極幻想。

荊蕪帝國已亡,若耶想必也與國共存亡了吧,她與岑刀,在冥界,是否可以對面而坐,共飲共食?

昔人已遠,我且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幻界虛與實。

我坐下來,瞧了桓痕一會,問,你為什麽只喝酒不吃菜?

桓痕笑,你本是客,若是客未至而菜已殘,豈非失禮之至?

我道,你怎知我會去而覆返?

桓痕道,既然無家可歸,便可以四海為家,既然四海可以為家,咫尺亦可以為家,無所適從的人往往會隨遇面而安,會懶於要求,便是竹籬茅舍也足以寄身數載,姑娘與在下是同道中人,故而我料想姑娘不會走遠的。

我道,你已在這裏數載了?

桓痕道,那也不然,只是我喜歡這樣蕭索的地方,縱然是別的地方也可如此生活,所以若說在如此境遇中居住數載,倒也不錯。

我點點頭,那你為什麽喝酒?難道在客人到來之前喝酒就合了禮數麽?

桓痕有些驚愕,道,這……

我笑靨如花,你的意思是女孩子是不應喝酒的,女孩子喝酒本就不合禮數的,是不是?

桓痕笑笑,居然點頭默認了。

我大聲道,酒釀出來便是給人喝的,男人是人,女人卻也是人,為什麽男人喝得,女人卻喝不得?譬如做飯本來是女人的事,那這菜怎麽卻是你做了,還有,那禦膳房裏的廚師怎麽都是男人呢?

桓痕的臉上微微驚奇,卻不辯駁。

我越說越氣,那禮數本來是約束人群的,你既然說我們是浪子,便沒有人群為伴,人群中的規矩於我們又有何意義,這菜你既然做得,這酒我自然也喝得。

我說罷也不瞧桓痕,拿過桌上的酒壺也不斟下,仰頭便喝,我本以為那酒如桓痕的表情一樣平淡柔和,我本也不知酒是什麽滋味的。

可是,那酒,卻是辛辣無比,入喉生火,我喉中若燒幾乎酒壺都灑了,於是我暗運蓮移大法將酒強行吸收,也不換氣,便將那酒喝完,然後將空壺向桌上一拍,睜大了眼睛去瞅桓痕。

桓痕笑了,長身而起,不一會兒又拎來一壇子酒,拍開泥封,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在下不敢稱姑娘知己,卻是酒的知己,姑娘既然如此好酒在下也只有舍命相陪了。

於是我們便一杯一杯慢慢喝下去,我只知道剛喝的時候還是午後,後來天色卻漸漸昏暗,也不是何時桌上便多了根紅燭,那火苗一跳一跳,桓痕的臉便明明暗暗,亦真亦幻,那桌上的菜仿佛總也吃不完,我一邊喝一邊用蓮移大法化解酒力,後來卻連蓮移大法的口訣都記不起來,於是意識便漸漸消失,終於倒頭睡了過去,睡之前看到桓痕胸前掛了一塊玉,卻是似曾相識。

卻是無夢。

我再醒來的時候卻是睡在桓痕的床上,外面很亮的樣子,卻也沒有陽光,桓痕還是坐在窗前,低低地吹簫。簫聲低沈,我仔細聽去,開始還是我第一次聽到的安靜,蕭索,後來卻漸轉纏綿幽怨,再後來卻有一分蒼涼,三分肅殺。

我環視周圍,我卻是合衣而臥,連發鬢都未改變,我努力想去,便想到那日的飲酒,面上微紅,卻不知是否應打斷桓痕的簫聲。

桓痕卻兀自停下,轉頭瞧著我道,你醒啦?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是睡了一整夜嗎?

桓痕仔細地看著我,慢慢道,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我大驚,掐指算算,便知桓痕所言非虛。忙躍到地上,才發覺餓得發慌。

我有些驚異,在碧荊山上的時候持續一年不吃東西我也不會覺得餓,我都已經把自己看作非人非魔亦或亦人亦魔的怪物了,可是怎麽見到桓痕我卻逐漸回覆人類的習性了呢?

難道,我的靈力在逐漸失去?

我默運功力,卻發現我的功力較睡前增長何止十倍。

難道桓痕那酒,竟有什麽蹊蹺不成?

那這個桓痕,又當是何方神聖呢?

我遲疑地看著桓痕,不發一言。

桓痕卻從屋角的小廚房裏端來熱氣騰騰的烤兔肉,清蒸野雞和紅燒蛙腿。

桓痕望著我笑迷迷地道,你再多看我一會,這些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一邊大嚼一邊問道,桓,你的酒是怎麽回事?怎麽讓我睡了這麽久?

桓痕端著酒杯,臉上有些異樣,道,你睡著時我查過你的脈相,你的脈象很奇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奇怪的用脈象,好像是練過極為高深的內功,可是脈象上卻又像常人,我的酒雖然酒力非凡,可是以你的化酒功力來看,頂多只能讓你醉幾個時辰,另外還有一種可能,便是你數年前練成神功之後,便一直處於緊張狀態,從來沒有好好歇息過,現在心神懈怠,所以睡了這麽久。

我驚訝萬分。想來明玉傳我神功之後,他當即陷入沈睡,而我,突然接受明玉那麽高深的法力想必當時不能入睡,出了日月魔宮之後便一直提防被修羅神的手下找到,便不敢沈睡吧。

初見桓痕,我便如此信任他嗎?

桓痕見我心神不定,便瞅著我,道,荊蕪帝國的公主毋姒雪殿下,你說如果我在你沈睡的時候把你送到魚系帝國,我會不會被封王賞金?

我大驚,卻笑道,我叫月姬,我不知道姒雪是誰。

桓痕並不理我,飲了口酒,道,四百年前,魚系帝國大舉進攻荊蕪帝國,傳說中不可戰勝的岑刀將軍在出師的第三個月便兵敗逃亡,在逃到荊蕪城中當日身亡,之後一十三天荊蕪宮裏起火,大火燒了整整三個月,之後世上再沒有荊蕪帝國這四個字,據說魚系帝國首領劫餘縱火前在荊蕪宮中找到了所有王族的屍首,卻翻地三尺也沒有找到公主姒雪的屍身,劫餘認為一個弱女子總成不了氣候,並不為意,當時魚系帝國長公子桓印只有十八歲,卻說此女生具異相,又跟隨岑刀學習兵書戰策,據說已青出於藍,若有差池必生後患,所以昭告天下,以黃金十萬量,城池三座購姒雪公主項上人頭,可有此事?

我睜大眼睛瞪著桓痕。這些我當然知道,紅藥早已把這些告訴我。只是在魔宮裏十萬量黃金並不有多珍貴,實際上在那裏珍貴的只有法力,也沒有人用黃金來購買東西。

桓痕譏誚地看著我,說,傳說這姒雪暗戀她的師父岑刀,在岑刀戰死的時候就已殉情,還有的說,荊蕪帝國的老皇帝死之前前所有媵妾妻女都殺死了,這姒雪當然也不例外,還有的說,早在魚系帝國出征之前,這姒雪因為嫉妒所以在給岑刀的妻子若耶的點心中下毒,沒有得逞,後來若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姒雪毒死,老皇帝愛惜岑刀的文韜武略,又加上魚系帝國日益進逼,才將此事擱下,對外謊稱姒雪公主病夭。

我勃然大怒。在岑刀出征前我是大病了一場,卻只是傷寒重了些,又怎麽會死?

桓痕不管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更有人說,這岑刀有通天徹地之能,與姒雪早有私情,在臨死時托北冥水府的墨龍公子角將這姒雪救了出去。

桓痕說到這裏便停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說,就算那姒雪是逃了出去,又與我何關?

桓痕說,別人都以為墨龍公子角純屬妄言惑眾,我卻不以為然,這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我手心發冷。這桓痕,料事如神,於我,卻是禍是福?

桓痕接著到,若我是姒雪,過了四百年想必也學到了驚人的本領,四百年了,報仇的時候也該到了。

桓痕望著我,狡黠地一笑,你說,是也不是?

我咬著嘴唇,怒道,我不是姒雪。

桓痕笑道,你睡了三天,都沒有人來找你,可見你無親無近;你身懷絕藝,卻在碧荊山上潛行,並不時望著荊蕪宮的方向,殺氣充盈,顯是與魚系帝國有深仇大恨;再者,我在數年前曾見過你。

我不再分辯,心下卻充滿了沮喪。

我本以為我此番出道,不會有人可以認出,哪知連魚系帝國的大門都沒有接近就給人識破。

我看著桓痕,一眨不眨,他的眼神與初見沒有任何變化,就是口中說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臉上仍是平和,就好像是說樹被風吹斜了雲被雨淋濕了小孩吃飽了要睡覺了一樣平常。

我看著這樣的表情,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他有如此機心,怎麽會甘心在一個小茅屋裏長住,若不是,我怎會如此信任他?

難道我的眼睛欺騙了我?

我慢慢道,你是誰,我怎麽從來沒有看過你?你不怕我殺你滅口?

桓痕亦慢慢道,我是魚系帝國二王子,奉王兄之命在此候你已有四百零四年。

我盯緊了他,臉上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卻不想去拭。

難道,我只能睡安穩一次?

還是我便是災難的象征?遇到我的男人都將有巨大的災難,岑刀是,明玉是,現在,面前的這個如此平和的男人,也是。

難道,這樣安靜的氣氛,只是數天,就要消失?這樣好看的眉目,就要被我親手毀卻?

我說,拔你的劍。

桓痕卻坐著不動,道,若是我要殺你,就不必告訴你這些了。只怕,我們,卻是同道。

我再一次目瞪口呆。

桓痕不理我,仰口喝下一口酒,神色變得慘淡凝重。

我聽著聽著,不禁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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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其實是我一年前寫的了,很多地方不成熟,但總是凝聚了當時很多想法,所以努力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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